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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节

  那书生道:「你瞧,人家年纪轻轻的一位大姑娘,尚自如此好心。小二哥,你枉为

  男子汉,那可差得远了。」萧中慧向他扫了一眼,只见他长脸俊目,剑眉横飞,容颜间

  英气逼人,心中一跳,忙低下头去。只听那老瞎子道:「多谢相公好心,你给老瞎子付

  了房饭钱,真是多谢多谢,但不知恩公高姓大名,我瞎子记在心中,日後也好感恩报德

  。」那书生道:「小可姓袁名冠南,区区小事,何足挂齿?老丈你尊姓大名啊?」那老

  瞎子道:「我瞎子的贱名,叫做卓天雄。」

  萧中慧心中正自好笑:「这老瞎子当真是眼盲心也盲,明明是我给的银子,却去多

  谢旁人。」突然间听到「卓天雄」三字,心头一震:「这名字好像听见过的。那天爹爹

  和大妈似乎曾低声说过这个名字,那时我刚好走过大妈门口,爹爹和大妈一见到我,立

  时便住了口。但说不定是同名同姓,更许是音同字不同。我爹爹怎能识得这个老瞎子?

  」

  袁冠南伴了卓天雄,随著店小二走入内院。经过萧中慧身旁时,袁冠南突然躬身长

  揖,说道:「姑娘,你带了很多银子出来麽?」萧中慧没料到他竟会跟自己说话,脸上

  一红,似还礼不似还礼的蹲了一蹲,说道:「怎麽?」袁冠南道:「小可见姑娘如此豪

  阔,意欲告贷几两盘缠之资!」萧中慧更没料到他居然会单刀直入的开口借钱,越加发

  窘,满脸通红,不知如何回答才是,呆了一呆,转过脸去。那书生道:「好,既不肯借

  ,那也不妨。待小可去打别人主意吧!」说著又是一揖,转身回进了房中。

  萧中慧心头怦怦而跳,一时定不下神来,忽然之间,那边房里兵刃和喝骂声又响了

  起来,砰的一声大响,窗格飞开,一个壮汉手持单刀,从窗中跃出,左手中却抱了个婴

  儿。跟著一个少妇从窗里追了出来,头发散乱,舞刀叫骂:「快还我孩子,你抱他到那

  里去了?」两人一前一後,直冲出店房。萧中慧见那少妇满脸惶恐之情,怒气再也难以

  抑制,心道:「这凶徒抢了她的孩子,如此伤天害理,非伸手管一管不可!」忙回房取

  了双刀,赶将出去。

  远远听见那少妇不住口的叫骂:「快放下孩子,半夜三更的,吓坏他啦!你这千刀万剐

  的恶贼,吓坏了孩子,我……我……」萧中慧寻声急追,那知道这凶徒和少妇的轻身功

  夫均自不弱,直追出里许,眼见二人双刀相交,正自恶斗。那凶徒怀抱孩子,形势不利

  ,当即将孩子放在一块青石之上,挥刀砍杀。萧中慧停步站住,先瞧一瞧那凶徒的武功

  ,但见他被膂力强猛,刀法凶悍,那少妇边打边退,看来转眼间便要伤在他的刀下。萧

  中慧提刀跃出,喝道:「恶贼,还不住手?」右手短刀使个虚式,左手长刀竟刺那凶徒

  的胸膛。

  那少妇见萧中慧杀出,呆了一呆,心疼孩子,忙抢过去抱起。那凶徒举刀一架,问

  道:「你是谁?」萧中慧微微冷笑,道:「打抱不平的姑娘。」挥刀砍出,她除了跟爹

  爹及师兄们过招之外,当真与人动手第一次是对付太岳四侠,第二次便是斗这凶徒了。

  这凶徒的武功可比太岳四侠强得太多,招数变幻,一柄单刀盘旋飞舞,左手不时还击出

  沉雄的掌力。萧中慧叫道:「好恶贼,这麽横!」左手刀著著进攻,蓦地里使个「分花

  拂柳式」,长刀急旋。那凶徒吃了一惊,侧身闪避。萧中慧叫道:「躺下!」短刀斜削

  ,那凶徒左腿上早著。他大吼一声,一足跪倒,兀自举刀齐劈,引得他横刀挡架,一腿

  扫去,将他踢倒在地,跟著短刀又刺他右腿。

  陡然间风声飒然,一刀自後袭到,萧中慧吃了一惊,顾不到伤那凶徒,急忙回刀招

  架,这一回「狮子回首」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,当的一声,双刀相交,黑暗中火星飞溅

  。她一看之下,更加惊得呆了,原来在背後偷袭的,竟然是那怀抱孩子的少妇。这少妇

  一刀被她架开,跟著又是一刀。萧中慧识得这一招「夜叉探海」志在伤敌,竟是不顾自

  身安危的拼命打法,当即挥短刀挡过,叫道:「你这女人莫不是疯了?」那少妇道:「

  你才是疯了?」单刀斜闪,溜向萧中慧长刀的刀盘,就势推拨,滑近她的手指。萧中慧

  一惊,见这少妇力气不及那凶徒,但刀法之狡谲,却远有过之。

  这时那凶徒已包扎了腿上伤口,提刀上前夹击,两人一攻一拒,招招狠辣。萧中慧

  暗暗叫苦:「原来这两人设下圈套,故意引我上当。」她刀法虽精,究是少了临敌的经

  历,这时子夜荒坟,受人夹击,不知四下里还伏了多少敌人,不由得心中却自怯了,一

  面打,一面骂道:「我和你们无怨无仇,干麽设下这毒计害我?」那凶徒骂道:「谁跟

  你相识了?小贱人,无缘无故的来砍我一刀。」那少妇也喝道:「你到底是什麽路道,

  不问青红皂白便出手伤人。」问那凶徒道:「龙哥,你腿上伤得怎样?」语意之间,极

  是关切。那凶徒道:「他妈的,痛得厉害。」萧中慧奇道:「你们不是存心害我麽?」

  那少妇道:「你到底干什麽的?这麽强凶霸道,自以为武艺高强麽?我瞧也不见得,可

  真是不要脸哪。」萧中慧怒道:「我见你给这凶徒欺侮,好心救你,谁知你们是假装打

  架。」那少妇道:「谁说假装打架?我们夫妇争闹,平常得紧,你多管什麽闲事?」

  萧中慧听得「夫妇争闹」四字,大吃了一惊,结结巴巴的道:「你们…你们是夫妻

  ?」当即向後跃开,脑中一阵混乱。那壮汉道:「怎麽啦?我们一男一女住在一房,又

  生下孩子,难道不是夫妻麽?」萧中慧奇道:「这孩子是你们的儿子?」那少妇道:「

  他是孩子爸爸,我是孩子妈妈,碍著你什麽事了?他叫林玉龙,我叫任飞燕,你还要问

  什麽?」说著气鼓鼓的举刀半空,又要抢上砍落。

  萧中慧道:「你们既是夫妻,怎地又打又骂,又动刀子?」任飞燕冷笑道:「哈哈

  ,大姑娘,等你嫁了男人,那就明白啦。夫妻若是不打架,那还叫什麽夫妻?有道是床

  头打架床尾合,你见过不吵嘴不打架的夫妻没有?」萧中慧脱口而出,说道:「我爹爹

  妈妈就从来不吵嘴不打架。」林玉龙抚著伤腿,骂道:「他妈的,这算什麽夫妻?定然

  路道不正!啊哟,啊哟……」任飞燕听得丈夫呼痛,忙放下孩子,去瞧他伤口,这神情

  半点不假,当真是一对恩爱夫妻。林玉龙兀自喃喃骂道:「他妈的,不拌嘴不动刀子,

  这算是什麽夫妻?」

  萧中慧一怔,心道:「嘿,这可不是骂我爹娘来著!」胸口怒气上冲,又想上前教

  训他,但以一敌二,料想打不过,眼见那婴儿躺在石上,啼哭不止,一转身抱起婴儿,

  飞步便奔。

  任飞燕替丈夫包好伤口,回头却不见了儿子,惊道:「儿子呢?」林玉龙「啊哟」

  一声,跳了起来,说道:「给那贱人抱走啦。」任飞燕道:「你怎不早说?」林玉龙道

  :「你自己抱著的,谁叫你放在地下?」任飞燕大怒,飞身上前,吧的一声,打了他一

  个嘴巴,喝道:「我给你包伤口啊!死人!」林玉龙回了一拳,骂道:「儿子也管不住

  ,谁要你讨好?」任飞燕道:「畜生,快去抢回儿子,回头在跟你算帐。」说著拔步狂

  追。林玉龙道:「不错,抢回儿子要紧。臭婆娘,自己亲生的儿子也管不住,有个屁用

  ?」跟著追了下去。

  萧中慧躲在一株大树背後,按住小孩嘴巴,不让他哭出声来,眼见任林夫妇边骂边

  追,越追越远,心中暗暗好笑,突然间身子一阵热,一惊低头,只见衣衫湿了一大片,

  原来那孩子拉了尿。她好生烦恼,轻轻在孩子身上一拍,骂道:「要拉尿也不说话?」

  那孩子未满周岁,如何会说话?给她这麽一拍,放声大哭起来。萧中慧心下不忍,只得

  「乖孩子、好宝贝」的慢慢哄他。哄了一会,那孩子合眼睡著了。萧中慧见他肥头胖耳

  ,脸色红润,傻里傻气的甚是可爱,不由得颇为喜欢,心想:「去还给她爹爹妈妈吧,

  吓得他们也够了。」眼见这对夫妇双双向北,当下也不回客店,向北追去。

  行了十馀里,天已黎明,那对夫妻始终不见,待得天色大明,到了一座树木茂密的

  林中,鸟名声此起彼和,野花香气扑鼻而至。萧中慧见林中景色清幽,一夜不睡,也真

  倦了,於是捡了一处柔软的草地,以树养神,低头见怀中孩子睡得香甜,过不多时,自

  己竟也睡著了。

  阳光渐烈,树林中浓荫匝地,花香愈深,睡梦中呼听得「威武―信义,威武―信义

  」一阵阵镖局的趟子声远远传来,萧中慧打个呵欠,双眼尚未睁开,却听得那趟子声渐

  渐近了。

  来的正是威信镖局的镖队。

  铁鞭镇八方周威信率领的镖局人众,逦迤将近枣香林,只要过了这座林子,前面到

  洪洞县一直都是阳关大道,眼见红日当空,真是个好天,本来今日说什麽也不会出乱子

  ,可是他心中却不自禁的暗暗发毛。镖队後面那老瞎子的铁杖在地下笃的一声敲,他心

  中便是突的一跳。

  一早起行,那老瞎子便跟在镖队後面,初时大夥儿也不在意,但坐骑和大车赶得快

  了,说也奇怪,那瞎子竟始终跟在後面。周威信觉得有些古怪,向张镖师和詹镖师使个

  眼色,鞭打牲口,急驶疾奔,刹时间将老瞎子抛得老远。他心中一宽。但镖车沈重,奔

  行不快,一会儿便慢了下来。过不多久,笃、笃、笃声隐隐起自身後,这老瞎子居然又

  赶了上来。

  这麽一露功夫,镖队人众无不相顾失色,老瞎子这等轻功,当真厉害之极。镖队一

  慢,那瞎子却也并不追赶向前,铁杖击地,总是笃、笃、笃的,与镖队相距十来丈远。

  眼见前面黑压压的是一片林子,周威信低声道:「张兄弟,大夥儿得留上了神,这

  老瞎子可真有点邪门,江湖上有言道:『念念当如临敌日,心心便似过桥时。』」张镖

  师昨天打跑了太岳四侠,一直飘飘然的自觉英雄了得,听周威信这麽说,心道:「就算

  他轻身功夫不坏,一个老瞎子又怕他何来?我瞧你啊,见了耗子就当是大虫。」弯腰从

  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,使出打飞蝗石手法,沉肘扬腕,向那瞎子打了出去。只听得嗤嗤

  声响,石子破空,去势甚急,那瞎子更不抬头,铁杖微抬,当的一声响,将那石子激了

  回来。张镖师叫道:「啊哟!」那石子打中了他额角,鲜血直流。镖队中登时一阵大乱

  。

第四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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